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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关于友情》原文赏读
2023年5月2日发(作者:国内木材价格一览表)

余秋⾬《关于友情》原⽂赏读

【《关于友情》原⽂】

常听⼈说,⼈世间最纯净的友情只存在于孩童时代。这是⼀句极其悲凉的话,居然有那么多⼈赞成,⼈⽣之孤独和艰难,

可想⽽知。我并不赞成这句话。孩童时代的友情只是愉快的嘻戏,成年⼈靠着回忆追加给它的东西很不真实。友情的真正意义

产⽣于成年之后,它不可能在尚未获得意义之时便抵达最佳状态。

其实,很多⼈都是在某次友情感受的突变中,猛然发现⾃⼰长⼤的。仿佛是哪⼀天的中午或傍晚,⼀位要好同学遇到的困

难使你感到了⼀种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放慢脚步忧思起来,开始懂得⼈⽣的重量。就在这⼀刻,你突然长⼤。

我的突变发⽣在⼗岁。从家乡到上海考中学,⾯对⼀座陌⽣的城市,⼼中只有乡间的⼩友,但已经找不到他们了。有⼀

天,百⽆聊赖地到⼀个⼩书摊看连环画,正巧看到这⼀本。全⾝像被⼀种奇怪的法术罩住,⼀遍遍地重着,直到黄昏时分,管

书摊的⽼⼤爷⽤⼿指轻轻敲了敲我的肩,说他要回家吃饭了,我才把书合拢,恭恭敬敬放在他⼿⾥。

那本连环画的题⽬是:《俞伯⽛和钟⼦期》。

纯粹的成⼈,却把艰深提升为单纯,能让我全然领悟。它分明是在说,不管你今后如何重要,总会有⼀天从热闹中逃亡,

孤⾈单骑,只想与⾼⼭流⽔对晤。⾛得远了,也许会遇到⼀个⼈,像夫,像隐⼠,像路⼈,出现在你与⾼⼭流⽔之间,短短⼏

句话,使你⼤惊失⾊,引为终⽣莫逆。但是,天道容不下如此⾄善⾄美,你注定会失去他,同时也就失去了你的⼤半⽣命。

故事是由⾳乐来接引的,接引出万⾥孤独,接引出千古知⾳,接引出七弦琴的断弦碎⽚。⼀个⽆⾔的起点,指向⼀个⽆⾔

的结局,这便是友情。⼈们⽆法⽤其他词汇来表述它的⾼远和珍罕,只能留住⾼⼭流⽔四个字,成为中国⽂化中强烈⽽飘渺

的共同期待。

那天我当然还不知道这个故事在中国⽂化中的地位,只知道昨天的⼩友都已黯然失⾊,没有⼀个算得上知⾳。我还没有

弹拨出像样的声⾳,何来知⾳?如果是知⾳,怎么可能舍却苍茫云⽔间的苦苦寻找,正巧降落在⾃⼰的⾝边、⾃⼰的班级?

些疑问,使我第⼀次认真地抬起头来,迷惑地注视街道和⼈群。

差不多整整注视了四⼗年,已经到了满⽬霜叶的年岁。如果有⼈问我:你找到了吗?”我的回答有点艰难。也许只能说,

我的七弦琴还没有摔碎。

我想,艰难的远不⽌我。近年来参加了⼏位前辈的追悼会,注意到⼀个细节:悬挂在灵堂中间的挽联常常笔涉⾼⼭流⽔,

但我知道,死者对于挽联写者的感觉并⾮如此。然⽽这⼜有什么⽤呢?在死者失去辩驳能⼒仅仅⼏天之后,在他唯⼀的⼈⽣总

结仪式⾥,这⼀友情话语乌⿊鲜亮,强硬得⽆法修正,让⼀切参加仪式的⼈都低头领受。

当七弦琴已经不可能再弹响的时候,钟⼦期来了,⽽且不⽌⼀位。或者是,热热闹闹的俞伯⽛们全都哭泣在墓前,那哭声

便成了⾼⼭流⽔

没有恶意,只是错位。但恶意是可以颠覆的,错位却不能,因此错位更让⼈悲哀。在⼈⽣的诸多荒诞中,⾸当其冲的便是

友情的错位。

友情的错位,来源于我们⾃⾝的混乱。

从类似于那本连环画的起点开始,⼼中总有⼏缕飘渺的乐曲在盘旋,但⽣性⼜看不惯孤傲,喜欢随遇⽽安,⽆所执持地⾯

对⽇常往来。这两个⽅⾯常常难于兼顾,时间⼀长,飘渺的乐曲已难以捕捉,⾝边的热闹⼜让⼈腻烦,寻访友情的孤⾈在哪⼀

边都⽆法靠岸。⽆所适从间,⼀些珍贵的缘分都已经稍纵即逝,⽽⼀堆⽆聊的关系却仍在不断。你去,它就⽣长,长得密密层

层、遮天蔽⽇,长得枝如虬龙、根如罗⽹,不能怪它,它还以为在烘托你、卫护你、宠爱你。⼏⼗年的积累,说不定已把⾃⼰

与它长成⼀体,就像东南亚热带⾬林中,建筑与植物已不分彼此。谁也没有想到,从企盼友情开始的⼈⽣,却被友情拥塞到不

知⾃⼰是什么⼈。川端康成⾃杀时的遗⾔是⼤拥塞了,可见拥塞可以致命。我们会⽐他顽泼⼀点,还有机会⾯对拥塞向⾃⼰

⾼喊⼀声:你到底要什么?

只能等待我们⾃⼰来回答。然⽽可笑的是,我们的回答⼤部分不属于⾃⼰。能够随⼝吐出的,都是早年的⽼师、慈祥的长

辈、陈旧的著作所发出过的声⾳。所幸流年,也给了我们另⼀套隐隐约约的话语系统,已经可以与那些熟悉的回答略作争辩。

他们说,友情来⾃于共同的事业。长辈们喜欢⽤⼤词,所说的事业其实也就是职业。置⾝于同⼀个职业难道是友情的基

?当然不是。如果偶尔有之,也不能本末倒置。情感岂能依附于事功,友谊岂能从属于谋⽣,朋友岂能局限于同僚。

他们说,在家靠⽗母,出外靠朋友。这种说法既表明了朋友的重要,⼜表明了朋友的价值在于被依靠。但是,没有可靠的

实⽤价值能不能成为朋友?⼀切帮助过你的⼈是不是都能算作朋友?

他们说,患难见知⼰,烈⽕炼真⾦。这⼜对友情提出了⼀种要求,盼望它在危难之际及时出现。能够出现当然很好,但友

情不是应急的储备,朋友更不应该被故意地考验。……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们这个缺少商业思维的民族在友情关系上竟然那么强调实⽤原则和交换原则。

真正的友情不依靠什么。不依靠事业、祸福和⾝份,不依靠经历、⽅位和处境,它在本性上拒绝功利,拒绝归属,拒绝契

约,它是独⽴⼈格之间的互相呼应和确认。它使⼈们独⽽不孤,互相解读⾃⼰存在的意义。因此所谓朋友也只不过是互相使对

⽅活得更加⾃在的那些⼈。

在古今中外有关友情的万千美⾔中,我特别赞成英国诗⼈赫巴德的说法:⼀个不是我们有所求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

友。真正的友情都应该具有⽆所求的性质,⼀旦有所求,也就成了⽬的,友情却转化为⼀种外在的装点。我认为,世间

的友情⾄少有⼀半是被有所求败坏的,即便所求的内容乍⼀看并不是坏东西;让友情分担忧愁,让友情推进⼯作……,友情成

了忙忙碌碌的⼯具,那它⾃⾝⼜是什么呢?应该为友情卸除重担,也让朋友们轻松起来。朋友就是朋友,除此之外,⽆所求。

其实,⽆所求的朋友最难得,不妨闭眼⼀试,把有所求的朋友⼀⼀删去,最后还剩⼏个?

与的友情,可能是中国⽂化史上除俞伯⽛和钟⼦期之外最被推崇的了,但他们的交往,也是那么短暂。相识已是太晚,作

别⼜是匆忙,李⽩的送别诗是:飞蓬各⾃远,且尽⼿中杯,从此再也没有见⾯。多情的杜甫在这以后⼀直处于对李⽩的思念

之中,不管流落何地都写出了刻⾻铭⼼的;李⽩应该也在思念吧,但他步履放达、交游⼴泛,杜甫的名字再也没有在他的诗中

出现。这⾥好像出现了⼀种巨⼤的不平衡,但天下的⾄情并不以平衡为条件。即使李⽩不再思念,杜甫也作出了单⽅⾯的美好

承担。李⽩对他⽆所求,他对李⽩也⽆所求。

友情因⽆所求⽽深刻,不管彼此是平衡还是不平衡。诗⼈周涛描写过⼀种平衡的深刻:两棵在夏天喧哗着聊了很久的

树,彼此看见对⽅的黄叶飘落于秋风,它们沉静了⽚刻,互相道别说:明年夏天见!”

楚楚则写过⼀种不平衡的深刻:真想为你好好活着,但我,疲惫已极。在我⽣命终结前,你没有抵达。只为最后看你⼀

眼,我才飘落在这⾥。都是⽆所求的飘落,都是诗化的⾼贵。

真正的友情因为不企求什么不依靠什么,总是既纯净⼜脆弱。世间的⼀切孤独者也都遭遇过友情,只是不知鉴别和维护,

⼀⼀破碎了。

为了防范破碎,前辈们想过很多办法。

⼀个⽐较硬的办法是捆扎友情,那就是结帮。不管仪式多么隆重,⼒量多么雄厚,结帮说到底仍然是出于对友情稳固性的

不信任,因此要以⾎誓重罚来杜绝背离。结帮把友情异化为⼀种组织暴⼒,正好与友情⾃由⾃主的本义南辕北辙。我想,友情

⼀旦被捆扎就已开始变质,因为⾝在其间的⼈谁也分不清伙伴们的忠实有多少出⾃内⼼,有多少出⾃帮规。不是出⾃内⼼的忠

实当然算不得友情,即便是出⾃内⼼的那部分,在群体性⾏动的裹卷下还剩下多少个⼈的成分?⽽如果失去了个⼈,哪⾥还说

得上友情?⼀切吞⾷个体⾃由的组合必然导致⼤规模的⾃相残杀,这就不难理解,历史上绝⼤多数⾼竖友情旗幡的帮派,最终

都成了友情的不⽑之地,甚⾄⾎迹斑斑,荒冢丛丛。

⼀个⽐较软的办法是淡化友情。同样出于对友情稳固性的不信任,只能⽤稀释浓度来求得延长。不让它凝结成实体,它还

能破碎得了么?“君⼦之交谈如⽔,这种⾼明的说法包藏着⼀种机智的⽆奈,可惜后来⼀直被并⽆机智、只剩⽆奈的⼈群所套

⽤。怕⼀切许诺⽆法兑现,于是不作许诺;怕⼀切欢晤⽆法延续,于是不作欢晤,只把微笑点头维系于影影绰绰之间。有⼈还

曾经借⽤神秘的东⽅美学来⽀持这种态度:只可意会,不可⾔传;不着⼀字,尽得风流;羚⽺挂⾓,⽆迹可寻……这样⼀来,友

情也就成了⼀种⽔墨写意,若有若⽆。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友情和相识还有什么区别?这与其说是维护,不如说是窒

息,⽽奄奄⼀息的'友情还不如没有友情,对此我们都深有体会。在⼤街上,⼀位熟⼈彬彬有礼地牵了牵嘴⾓向我们递过来⼀

个过于矜持的笑容,为什么那么使我们腻烦,宁肯转过脸去向⼀座塑像⼤喊⼀声?在宴会⾥,⼀位客⼈伸出⼿来以⽰友好却⼜

在相握之际绷直了⼿指以⽰淡然,为什么那么使我们恶⼼,以⾄恨不得到⽔池边把⼿洗个⼲净?

另⼀个⽐较俗的办法是粘贴友情。既不拉帮结派,也不故作淡雅,⽽是⼤幅度降低朋友的标准,扩⼤友情的范围,⼀团和

⽓,⼴种博收。⾮常需要友情,⼜不⼤信任友情,试图⽤数量的堆积来抵拒荒凉。这是⼀件⾮常劳累的事,哪⼀份邀请都要接

受,哪⼀声招呼都要反应,哪⼀位⽼兄都不敢得罪,结果,哪⼀个朋友都没有把他当作知⼰。如此⼤的联系⽹络难免出现种种

⿇烦,他不知如何表态,⼜没有协调的能⼒,于是经常⽬光游移,语⽓闪烁,模棱两可,不能不被任何⼀⽅都怀疑、都看轻。

这样的⼈⼤多不是坏⼈,不做什么坏事,朋友间出现裂缝他去粘粘贴贴,朋友对⾃⼰产⽣了隔阂他也粘粘贴贴,最终他在内⼼

也对这种友情产⽣了苦涩的疑惑,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在⾃⼰的内⼼粘粘贴贴。永远是满⾯笑容,永远是⾏⾊匆匆,却永远

没有搞清:友情究竟是什么?

强者捆扎友情,雅者淡化友情,俗者粘贴友情,都是为了防范友情的破碎,但看来看去,没有⼀个是好办法。原因可能在

于,这些办法都过分依赖技术性⼿段,⽽技术性⼿段⼀旦进⼊感情领域,总没有好结果。

我认为,在友情领域要防范的,不是友情⾃⾝的破碎,⽽是异质的侵⼊。这⾥所说的异质,不是指⼀般意义上的差异,⽽

是指根本意义上的对抗,⼀旦侵⼊会使整个友情系统产⽣基元性的蜕变,其后果远⽐破碎严重。显⽽易见,这就不是⼀个技术

性的问题了。

异质侵⼊,触及友情领域⼀个本体性的悖论。友情在本性上是缺少防卫机制的,⽽问题恰恰就出在这⼀点上。⼏盅浓茶淡

酒,半⼣说古道今,便相见恨晚,顿成知⼰,⽽所谓知⼰当然应该关起门来,⾔⼈前之不敢⾔,吐平⽇之不便吐,越是阴晦隐

秘越是贴⼼。如果讲的全是堂堂正正的⼤⽩话,哪能算作知⼰?如果只把家庭琐事、街长⾥短当作私房话,⼜哪能算作男⼦

?因此,这似乎是⼀个天⽣的想⼊⾮⾮的空间,许多在正常情况下不愿意接触的⼈和事就在这⾥扭合在⼀起。事实证明,⼀

旦扭合,要摆脱⼗分困难。为什么极富智慧的⼤学者因为⼏拨⽼朋友的来访⽽终于成了汉奸?为什么从未失算的⼤企业家只为

了向某个朋友显⽰⼀点什么便铛⼊狱?⽽更多的则是,⼀次错交浑⾝惹腥,⼀个恶友半世受累,⼀着错棋步步皆输。产⽣这些

后果,原因众多,但其中必定有⼀个原因是为了友情⽽容忍了异质侵⼊。⼼中也曾不安,但⼜怕落⼀个疏远朋友、背弃友情的

话柄,结果,友情成了通向丑恶的拐杖。

由此更加明⽩,万不能把防范友情的破碎当成⼀个⽬的。该破碎的让它破碎,毫不⾜惜;虽然没有破碎却发现与⾃⼰⽣命

的⾼贵内质有严重羝,也要做破碎化处理。罗丹说,什么是雕塑?那就是在⽯料上去掉那些不要的东西。我们⾃⾝的雕塑,也

要⽤⼒凿掉那些异⼰的、却以朋友名义贴附着的杂质。不凿掉,就没有⼀个像模像样的⾃⼰。

对我来说,这些道理早就清楚,经受的教训也已不少,但当事情发⽣之前,仍然很难认清异质之所在。现在唯⼀能做到的

是,在听到友情的呼唤时,不管是年轻热情的声⾳还是苍⽼慈祥的声⾳,如果同时还听到了模糊的⽿语、闻到了怪异的⽓息,

我会悄然⽌步,不再向前。

该破碎的友情常被我们捆扎、粘合着,⽽不该破碎的友情却⼜常常被我们捏碎了。两种情况都是悲剧,但不该破碎的友情

是那么珍贵,它居然被我们亲⼿捏碎,这对⼈类良知的打击⼏乎是致命的。

提起这个令⼈伤⼼的话题,我们眼前会出现远远近近⼀系列酸楚的画⾯。两位写尽了⼈间友情的⼤作家,不知让世上多少

读者领悟了互爱的真谛,⽽他们⾃⼰也曾在艰难岁⽉⾥相濡以沫,谁能想得到,他们的最后年⽉却是友情的彻底破碎。我曾在

⼗多年前与其中⼀位长谈,那么善于遣字造句的⼤师在友情的怪圈前只知忿然诉说,完全失去了分能⼒。我当时想,友情看来

真是天地间最难说清楚的事情。还有两位与他们同时的⽂坛前辈,其中⼀位还是我的同乡,他们有⼀千条理由成为好友却居然

在同⼀⾯旗帜下成了敌⼈,有你⽆我,⽣死搏⽃,牵动朝野,轰传千⾥,直到⼀场没顶之灾降临,双⽅才各有所悟,但当他们

重新见⾯时,我同乡的那⼀位已进⼊弥留之际,两双昏花⽼眼相对,可曾读解了友情的难题?

同样的事例,可以举出千千万万。

可以把原因归之于误会,归之于性格,或者归之于历史,但他们都是知书达理、品⾏⾼尚的⼈物,为什么不能询问、解释

和协调呢?其中有些隔阂,说出来琐碎得像芝⿇绿⾖⼀般,为什么就锁了这么⼀些⽓壮⼭河的灵魂?我景仰的前辈,你们到底

怎么啦?

对这些问题的试图索解,也许会贯穿我的⼀⽣,因为在我看来,这其实也正是在索解⼈⽣。现在能够勉强回答的是:⾼贵

灵魂之间的友情交往,也有可能遇到⼼理陷阱。

例如,因互相熟知⽽产⽣的⼼理过敏。

彼此太熟了,考虑对⽅时已经不再作移位体验,只是顺着⾃⼰的思路进⾏推测和预期,结果,产⽣了⼩⼩的差异就⼗分敏

感。这种差异产⽣在⼀种共通的品性之下,与上⽂所说的异质侵⼊截然不同;但在感觉上,反⽽因⼤多的共通⽽产⽣了超常的

差异敏感,就像在眼睛中落进了沙⼦。万⾥沙丘他都容忍得了,却不容⾃⼰的⾝体⾥嵌⼊⼀点点东西,他把朋友当作了⾃⼰。

其实,世上哪有两⽚完全相同的树叶,即便这两⽚树叶贴得很紧?本有差异却没有差异准备,都把差异当作了背叛,夸张其词

地要求对⽅纠正。这是⼀种双⽅的委屈,友情的回忆⼜使这种委屈增加了重量。负荷着这样的重量不可能再来纠正⾃⼰,双⽅

都怒⽓冲天地⾛上了不归路。凡是重友情、讲正⽓的⼈都会产⽣这种怒⽓,⽽只有⼩⼈才是不会愤怒的⼀群,因此正⼈君⼦们

⼀旦落⼊这种⼼理陷阱往往很难跳得出来。⾼贵的灵魂吞咽着说不出⼝的细⼩原因在陷阱⾥挣扎。

⼜如,因互相信任⽽产⽣的⼼理⿊箱。

朋友间还有什么可提防的呢?很多⼈基于这样⼀个想法,把许多与友情有关的事情处理得⼲脆利落、默不作声。不管做成

没做成,也不作解释,不加说明。⼀说就见外,⼀说就不美,友情好像是⼀台⼒⽆边的红外线探测仪,能把⼀切隐藏的⾓落照

个明明⽩⽩。不明不⽩也不要紧,理解就是⼀切,朋友总能理解,不理解还算朋友?但是,当误会⽆可避免地终于产⽣时,原

先的不明不⽩全都成了疑点,这对被疑的⼀⽅⽽⾔⽆异是冤案加⾝;申诉⽆门,他的表现⼀定异常,异常的表现只能引起更⼤

的怀疑,互相的友情⽴即变得难于收。直⾄此时,信任的惯性还使双⽅撕不下脸来公然道破,仍然在昏暗之中传递着昏暗,⽓

忿之中叠加着⽓忿。这就形成了⼀个恐怖的⼼理⿊箱,友情的缆索在⾥边缠绕盘旋,打下⼀个个死结,形成⼀个个短路,灾难

性的后果在所难免。

这两个⼼理陷阱,过敏陷阱和⿊箱陷阱,⼤多⼜是交叉重合在⼀起的,过于清晰与过于不清晰这两个极端,互为因果、互

增危难,变情为仇,变友为敌,⽽且都发⽣在⼤好⼈之间,实在让⼈悲叹。

在好⼏个夜晚,我曾反复与⼀些⼼理学研究者讨论⼀个难题:为什么有的⼈使朋友损失巨⼤却能重归于好,有的⼈只因为

说了短短两句话却使朋友终⽣⽆法原谅?为什么有的敌⼈经历过长期争⽃后却能变成朋友,⽽有的朋友⼀旦龉之后却不如⼀个

敌⼈?

我想,不要⽼是从基本品质上找原因,其中⼀个关键在于,⼀些错乱的⼼理程序造成了⼼理陷阱。

我不知道我们能在多⼤程度上避开这些陷阱,总觉得对它们多加研究总是好事。真正属于⼼灵的财富,不会被外⼒剥夺,

唯⼀能剥夺它的只有⼼灵⾃⾝的⽑病,但⼼灵的⽑病终究也会被⼼灵的⼒量发现、解并治疗,何况我们所说的都是⾼贵的⼼

灵。

说了这么多,可能造成⼀个印象,⼈⽣在世要拥有真正的友情太不容易。

其实,归结上⽂,问题恰恰在于⼈类给友情加添了太多别的东西,加添了太多的义务,加添了太多的杂质,⼜加添了太多

因亲密⽽带来的阴影。如果能去除这些加添,⼀切就会变得⽐较容易。

友情应该扩⼤⼈⽣的空间,⽽不是缩⼩这个空间。可惜,上述种种悖论都表明,友情的企盼和实践极容易缩⼩我们的⼈⽣

空间,从⽽产⽣适得其反的效果。

要扩⼤⼈⽣的空间,最终的动⼒应该是博⼤的爱⼼,这才是友情的真正本义。在这个问题上,谋虑太多,反⽽弄巧成拙。

诚如先哲所⾔,⼈因智慧制造种种界限,⼜因博爱冲破这些界限。友情的障碍,往往是智慧过度,好在还有爱的愿望,把

障碍超越。

友情本是超越障碍的翅膀,但它⾃⾝也会背负障碍的沉重,因此,它在轻松⼈类的时候也在轻松⾃⼰,净化⼈类的时候也

在净化⾃⼰。其结果应该是两相完满:当⼈类在最深刻地享受友情时,友情本⾝也获得最充分的实现。

现在,即便我们拥有不少友情,它也还是残缺的,原因在于我们⾃⾝还残缺。世界理应给我们更多的爱,我们理应给世界

更多的爱,这在青年时代是⼀种⼩⼼翼翼的企盼,到了⽣命的秋季,仍然是⼀种⼩⼼翼翼的企盼。但是,秋季毕竟是秋季,⽣

命已承受霜降,企盼已洒上寒露,友情的渴望灿如枫叶,却也已开始飘落。

⽣命传代的下⼀个季度,会是智慧强于博爱,还是博爱强于智慧?现今还是稚嫩的⼼灵,会发出多少友情的信号,⼜会受

到多少友情的滋润?这是⼀个近乎宿命的难题,完全⽆法贸然作答。秋天的我们,只有祝祈。⼼中吹过的风,有点凉意。

想起了我远⽅的⼀位朋友写的⼀则⼩品:两只蚂蚁相遇,只是彼此碰了⼀下触须就向相反⽅向爬去。爬了很久之后突然都

感到遗憾,在这样⼴⼤的时空中,体型如此微⼩的同类不期⽽遇,可是我们竟没有彼此拥抱⼀下。

是的,不应该再有这种遗憾。但是随着宇宙空间的新开拓,我们的体型更加微⼩了,什么时候,还能碰见⼏只可以碰⼀下

触须的蚂蚁?

——且把期待留给下⼀代,让他们乐滋滋地爬去。

【余秋⾬简介】

余秋⾬,⼀九四六年⽣,浙江余姚⼈。在家乡读完⼩学后到上海读中学和⼤学,⼤学毕业后留校任教⾄今。在海内外出版

过史论专著多部,曾被授予国家级突出贡献专家上海市⼗⼤⾼教精英等荣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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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关于友情》原文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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