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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9月10日发(作者:伊莘野)
吴组湘《菉竹山房》解读
《菉竹山房》是吴组湘的代表作之一,发表于1933年。情节不太
复杂,讲的是新婚夫妇“我”和阿圆从城市回到老家,受二姑的邀请,
去她家小住。二姑年轻时曾与鼠族学塾中的一个聪明少年的门生相恋
幽会,“这幕才子佳人的喜剧闹了出来”后,“连丫头也要加以鄙夷”。
不幸的是,她的情郎在“赴南京应考”途中“翻船身亡”。19岁的二
姑闻耗自缢,被救活。少年家与女家经过商议同意后,二姑抱着灵牌
做了新娘,一直孤寂地生活在“一丝阳光也晒不下来”的灰暗阴森的
菉竹山房里。二姑和丫头兰花的行为古怪,把“蝙蝠”叫“福公公”,
“燕子”叫“青姑娘”。少年也去世20余年了,二姑和兰花却还说姑
爷经常回来,“公子帽,宝蓝衫,常在这园走”,就连给“我”们用的
蚊帐也“是姑爷的蚊帐”。晚上天气突变,使本就有些“鬼气”的菉
竹山房气氛更加阴森恐怖。本来已惊恐万状的一对新人,忽然听到窗
外“如鬼低泣”的“低沉的戚戚声”,并看到窗上印露着的鬼脸。“我”
壮起胆子,推门而去,门外的两个“女鬼”竟是二姑和兰花。原来她
们在门外偷听窥视新婚夫妇房中生活!
小说通过对菉竹山房这一中心的描写,营造了人物生活的环境与气
氛。写菉竹山房正是为了突出生活期间唱的主人。景物与人物有着互
渗和比喻关系。作者在叙述故事时,设置了第一人称的“我”作为叙
事者的视角,以“我”和妻子阿圆去看望抱着灵牌做了新娘的二姑为
线索,来写“我”和阿圆所听到、看到的主人公二姑的故事。另外,
第一称叙事者通过对词语的选择,巧妙地进行了视角转换,呈现出叔
祖、少年家等次要人物角色视角。在二姑的心目中,她和已亡人之间
是人鬼情未了似的爱情;在次要人物角色的视角下,二姑和少年之间
演绎的是“伤风败俗”的故事。
本文的叙事者是一个不可靠的叙事者。作者设置一个不可靠的叙事
者的目的,显然是不希望读者从叙事者的角度看待二姑。这也正是第
一人称叙事者带来的“距离控制”的美学效果。第一人称叙事的美学
效果即是拉开作者与读者的距离,叙事者成为读者与作者之间的中
介,这一中介的存在使读者不会把小说中的叙事者的观点误认作是作
者本人的思想态度。作者的写作意图并非是单纯地表达传统文化对二
姑正常人性的压抑,而是参照着一系列现代化的观念,通过传统与现
代的对比,提示出封建传统文化对人性的压抑与摧残。作者的意图决
定了其在创作时对视角的选择,二姑与少年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已不
重要,重要的是社会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故事,在那样的社会里,左
右女性命运的不是她们自己,而是他人,是社会,这也正是作者把二
姑的故事处理成人鬼情未了似得爱情故事的原因。所以,在封建社会
政体虽然解体但传统文化糟粕因素仍然存在的广大农村,不可否认,
二姑的有客观现实的基础,二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典型人物,但在作
者现代文化的烛照下,相对于作者的意图来说,二姑的故事是被主观
化、符号化的。
二姑压抑的人生,扭曲的心理深刻地揭露了封建传统文化,封建制
度对人性和人的生命价值的漠视与摧残,是封建礼教“吃人”历史的
又一次注脚。在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中,妇女只是社会的附属,对其
所遭受的一切不公平和不平等,只能独自承受,默默等待被“吃”—
—妖魔是身体的毁灭,要么是灵魂的扭曲!即使经历了反帝反封建的
新文化运动,已有两千多年封建发展史的中国社会,尤其是边远的农
村,封建传统思想得堡垒依旧顽固,不是轻易就能打破的。1923年,
正当大家津津乐道于“易卜主义”和“娜拉出走”的时候,鲁迅就尖
锐提出:“娜拉出走后怎样”对妇女的解放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惜
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出血;
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见解的精辟,一针
见血!不管男女是否结合,“名分”关系产生了,伦理关系也就产生了,
妇女就要尽这种伦理关系下的伦理义务,恪守这种伦理关系下的伦理
道德。从这个意义上说,二姑的人生悲剧并非从“抱着灵牌参拜家堂
祖庙,做了新娘”开始。作为一个女子,当她与少年相爱时,甚或心
中萌发爱的念头时,就已经注定了其爱情的悲剧性。因为她是一个女
人,而且是一个自己选择爱情的女人。我们不妨假设,如果少年没死,
二姑就能沐浴到爱情的阳光,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吗?未必。她与才
子少年的夫妇名分关系能否成立还是个问题。且是小说中的描写:这
幕才子佳人的喜剧闹了出来,人人夸说的绣蝴蝶的一时连丫头也要加
以鄙夷。放佚风流的叔祖父虽从中尽力撮合周旋,当时究未成功。在
封建社会中,自由恋爱是绝对的禁区,就算是已婚夫妇,丈夫对妻子
产生感情,都会令那些卫道士们感到惶恐,因为他们害怕这会破坏了
封建统治“秩序”。陆游才学过人,在士大夫阶层中有比较高的威望,
但他面对自己痴心的爱人,也只能空自悲吟《钗头凤》!
对一般女性来说,不论婚前的性行为还是婚外的性关系,都被认为
是大逆不道,为社会所不齿的。在封建礼教观念如空气般笼罩大地的
环境里,在重重的重压中,他们能冲破阻力成为名分关系的夫妇吗?
这恐怕是很难的。二姑虽然嫁进菉竹山房,但实际上从少年翻船身亡
的那一刻起,在封建宗法伦理观念中她也跟着死了,是一个活着的死
人。也正因为少年的死,她才可能得到有所谓“名分”关系的婚姻,
而这种形式上的婚姻,不过是封建礼教的维护者为维护封建礼教给她
披上的一件外衣罢了。对二姑来说,有无这个名分,其生活实质不会
有任何的改变。但这个名分关系对封建礼教却极为重要,它需要这把
锁链来束缚二姑的身心。少年死了,她的希望也就破灭了,她的正常
人生也就结束了。这是一种人力无法改变的真正绝望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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